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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重庆读书的第一个年头就要过去了,对#重庆#的认识却仍然肤浅。它的魔幻众所周知:两江汇口、#轻轨#穿楼、巴山夜雨、雾都夜话……作为一座#城市#,#自然#山水上的生猛营造使它成为一座视觉奇观之城。如果不是土生土长或者经年累月的本地浸泡,我们对于重庆很容易止于视觉,加之满街“火锅香辣”的味、嗅觉印象然后离开。
因为不满足于“表面重庆”,我们对重庆渝中区老城展开了实地探访与考古。本期目标:白象居——上世纪80年代末设计,90年代初建成的#高层住宅#群,一个24层无#电梯#的住居传说。
记忆回到2016年4月上映的#电影#《火锅英雄》,陈坤饰演的重庆崽儿刘波被人堵在某住宅#走廊#,逼要其欠下的赌债。那个走廊望的见过江索道,背景是东水门#大桥#——一个极其普通的住宅走廊镜头却囊括了最为重庆的多处#意象#,这个取景地就在白象居。
当搜索“白象居”时,可见的多半是一些零星破碎的游记攻略。重庆大学魏皓严老师的一篇博客文章《生猛的白象居——步行基础设施建筑》成为为数不多(或许是仅有的)可供参考的资料。其中对白象居#步行交通#和#公共空间#的思考讨论颇为精到,指引了本文对白象居建筑进行观察研究的基本方向。
根据指引,我们去#图书馆#查找白象居的原始资料,因为我们了解到:白象居所属的重庆望龙门高层住宅群是重建工(即重庆建筑工程学院,今已并入重庆大学)建筑系张从正、孙志经与曾凡祥老师团队操刀设计的。[1]老前辈的设计被光荣收录进重建工《教师建筑与规划设计作品集》[2]中,然而拿到这本积满灰尘的作品集翻来覆去寻找,却只有一页篇幅的介绍:
▲ 白象居资料介绍 ©《教师建筑与规划设计作品集》
“巧妙利用基地内38m#高差#,提出了‘空中通道层’、‘层面及多#标高#入口’、‘公共交往廊’、‘变高层为多层’等构思,首创4-25层不设电梯的高层住宅形式。建筑造型起伏生动,室外空间丰富,颇具山地建筑特色。”
正如魏老师在其博客文章中流露出的对白象居资料稀少的遗憾之情,我们考证这样一个30年前的老建筑,光从文本上研究已没有更多可供挖掘的信息,这激起了我们更大地去实地探访的兴趣。
▲ 望龙门高层住宅群总平面图 © 《教师建筑与规划设计作品集》
▲白象居标准层平面图 © 《教师建筑与规划设计作品集》
望龙门高层住宅群位于重庆渝中半岛南侧,也就是临#长江#的一面,因此场地北高南低,白象居六幢塔楼在场地东侧,斜转45°面正东,由半岛高处杀向长江。
白象居地理区位
1.沿长滨路走过东水门大桥和湖广会馆,会发现有一条长长的梯坎曲折上行,梯坎的尽头就是白象居;2.找到白象街,白象街的路口处小广场置有一个白象#雕塑#,好认,白象居就在白象街入口左侧。两个版本一个在低处,一个在高处,勾勒形成了白象居场地四围的交通。
而场地本身的条件是白象居之为白象居的主导因素,山地建筑有山才有筑,有了高差就有了创造力(所谓有多大高差就有多大创造力,高差是山地建筑的第一生产力),38m的高差转换成12-13层楼的具体认知,使得白象居在这块场地上的存在本身就有了一股生猛劲儿。
▲ 望龙门高层住宅群整体格局 © 《教师建筑与规划设计作品集》
白象居楼群设计于1983-1987年,建成于1992年。对于这一时期的#住宅建筑#我们大多只留下了一些童年的居住记忆,后来大多数家庭就逐批搬入了新式门禁小区。但注意和80-90年代的典型住宅样式相比对,我们就会发现白象居楼群在同时期建筑中设计的新意(先谈外部形态):
80年代,住房改革制度在全国推行,虽然改革放开了商品房市场,但住房的外观形态仍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沿袭苏联社会主义公寓楼的板式式样。
▲ 重庆80年代板式住宅 © baidu image
由于当时的住房缺口巨大,这种板式住房基本是在功能主义思想下的产物,控制人均住房面积,依据基本居住标准进行大规模建设。而重庆的此类住宅则多以平行等高线的方式排布。
90年代之后,市场经济进一步发展,一些商住结合的住宅开始出现,底商住宅将裙楼作为商业店铺或大型市场,在裙楼上建设高层、多层住宅。
那么白象居所属望龙门高层住宅群的外部形态生成是怎样的逻辑呢?根据其设计年代推断,白象居的设计中没有过多的商业考虑:长滨路尚未建成,住宅群底层沿江没有开发商铺的条件,而时至今日我们也没有在白象居内发现商业规划及运营的痕迹。
另一方面,白象居场地内部原始条件并非是未开发状态,我们无法推测当时的基址原貌,但一座较白象居更早建成的筒子楼占据了场地的中部位置是一个肯定的事实——这使得白象居楼群的外部形态只得以围合状进行生成。
随后结合出入口位置对围合体量进行切分,形成体量各自独立的四部分。
然而此时的四个独立体量相互间存在着遮挡,依据山地城市“高地高建,低地低建”的策略,为获取整体更好的景观面向,对体块进行切削和切削后的整理——一个被错落#退台##改造#后的#围合#式体量由此产生。
外部#形态#初步生成后,我们对相应体量的内含功能进行了对位配置,住宅群中包含:
5.在山地陡坡之上架起的串联各部分体量的交通环道;
如果不是查看过住宅群的总平面图,我们不会想到除了外部形态明显一致的六幢白象居塔楼,周边的几幢住宅也是统一规划设计的结果——历经20余年的使用,住户的自搭自建、改造装修已经模糊了住宅群作为“群”的外部特征。我们只能在实地的探寻体验里感知它们之间隐秘的联系。
▲ 新建成时的白象居楼群 © 《教师建筑与规划设计作品集》
▲ 如今的白象居楼群 ©《生猛的白象居》fig.15
交通环道
这隐秘的联系便是#交通体系#的#总体设计#:住宅群与周边城市街道的交通、住宅楼栋之间的交通、住宅内部的交通……
还记得那个交通环道么?从白象街平面到场地之中原应有一个陡坡,据估算25%的坡度通过爬坡上坎可供人行,但机动车意图进入场地就很困难了。建筑师通过高架设置的这个交通环道至少解决了三个问题:
3.通过连廊给周围的高层住宅楼提供了一个位置居中的出入平台,方便居民日常出入和活动。
▲ 交通环道 © 言西早
多标高入口
交通环道解决了最基本的车行与消防需求,但是场地内十几层楼的高差对步行来说仍然是一件头疼的事。
白象居的入户层被分解于大致三个不同标高处,其中最高的与次高的入户层都连接到白象街上,只不过次高的入户层是通过交通环道做了一个“转接”,最低处的入户层直接连接到长滨路上。[1]最低标高:
三个标高层次的入户一方面将外部场地高差带给人步行的困难进行中和,另一方面也将白象居六幢最多24层楼的住宅分为三段,高层就变为了多层——每段6-9层的垂直交通为不设电梯的传说埋下伏笔。
空中通道
层看罢外部交通,我们终于要进入白象居内部了。白象居与普通的塔式高层住宅在形象上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它有一条贯穿六幢塔楼的空中通道层:
六幢塔楼又“三三成群”分为两组,两组之间专门设置的纯粹空中走廊两面通透(也就是电影《火锅英雄》取景的那个地方),当我们把空中通道层剖开来看,最高层入口与次高层入口进入白象居的交通关系就更为清晰了。
▲ 白象居空中连廊 ©《生猛的白象居》fig.10
步行,在重庆是一种无可回避的日常,既然无法战胜,就加入它们——白象居将步行纳入了建筑的交通体系之中,并且将其做的独特、浪漫,步行体系俨然是白象居楼群交通体系中最有趣味和可读性的设计。
空中通道层由两部分构成:1.长廊;2.楼梯。由于塔楼整体旋转后的角部相接形态,通道连廊也顺势成为曲尺形,为步行体验中保留了大量“转角遇到爱”的可能。原本在交通核中剪刀梯上进行的爬楼运动,在交通层也被转移到户外,从长廊上突出一个外挂楼梯上下,楼梯中间平台成为一个公共凸阳台被着重表现和体验。
▲ 空中通道层的长廊与外挂楼梯 © 言西早
塔楼体量内的长廊单面开敞,面向合围的内部庭院与长江,而空中连廊则是双面开敞,多了望向朝天门码头的景致,一旁的过江索道滑过时也是近在咫尺。重庆的山水景观、城市景观成为了通道层的又一构成要素。
▲ 高楼一线天 © 言西早
▲ 朝天门与过江索道 © 言西早
▲ 庭院与江景 © 言西早
3.不富有的人在每天的操劳之后就没有心情与权利享受壮观的城市景象吗?浪漫气息的空间不能对他们稍事抚慰吗?白象居的经验告诉我们,好空间不应该受限于经济水平,不是拿钱砸出来的,也不只服务于高收入阶层。
景观剪刀梯
既然已经谈到步行的景观体验,白象居内部的剪刀梯是另一处不得不提的浪漫设计。
该剪刀梯的特色是两部直跑楼梯之间没有墙壁分隔,这无疑是无法适应当下高层建筑防火安全规范的,然而从空间体验的角度,取消隔墙使得两部剪刀梯同时也是两部双跑楼梯,楼梯上下便拥有了一种可供排列组合的多样性。
如果说白象居一开始就不曾设计过电梯,那也是不对的:
交通核原本设计在一端是有电梯的,但由于未知的原因最终取消了电梯(猜测是经济成本与当时技术不完善的原因)。电梯井被代以另一个开敞的端部开窗,加之原有的开窗,剪刀梯两头便形成了景致对望、空气穿堂流动的状态。
而在剪刀梯与空中通道层相接的连续三层则由于外挂景观楼梯的凸出,形成了一个更为动人的三梯段单跑楼梯(由于没有拍摄到合适的照片,以模型渲染凑个数)。
分析完白象居内部的步行交通,发现电梯的有无其实并不会影响这个建筑的使用。
当入户被分为三个标高层后,想要回家就可以选择步行最轻松的那一个入口(上行或下行),例如白象居第5单元在1楼、8楼和16楼都各拥有一个出入口,家住3楼的住户就可从1楼进上行2层;家住7层的住户则可从8楼进下行一层,等等…
在规范不那么严格的年代,没有电梯,但通过内外交通体系的分划,在9层步行范围以内解决回家问题也还真算得上一个创举。
▲ 白象居分层入户分析示意 © 《生猛的白象居》fig.16
若是不讲道理,讲空间感人,作为一个考察者而非居住者,我们宁愿白象居以其纯步行姿态一直存在(好比吃瓜看戏的心态)。
因为纯粹的步行交通体系住宅在今天已然稀缺,“精致但单调”的电梯公寓一栋接一栋地在城市新区被快速生产出来,白象居项目简介中提到的“公共交往廊”在它们之中几乎没有实现可能。总而言之,在地产开发的逻辑下,白象居还是太“浪漫”了。但抛开商业住宅,在建筑师们“实现理想”的项目中,公共空间反倒成为建筑师所热衷讨论和创造的。
把败落的白象居和光鲜的新高层住宅摆在一起,电梯只是当下高层住宅设计中的一个标配,没有电梯反倒充满了话题性。
但它值得被我们考古和研究并不仅仅是出于猎奇的心理——试想30年前物质生活并不发达的时代,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主动还是被迫,前辈建筑师以步行体系的精妙编织弥补“24层楼没有电梯”这一窘境,诞生了当下已几乎被我们彻底放弃实现的高层住宅中的公共空间(首层、结构架空层里充数的公共空间不算)。
讨论归讨论,赞叹归赞叹,但对老建筑的考古并不能掩饰白象居作为住居已经慢慢被当代城市生活淘汰的现实,它的价值成了专供建筑业内的案例价值和转型城市景点后的拍照价值。这让人遗憾,但也是城市新陈代谢的必然。所以“传说”的本意在于给人以惊讶和启发,但惊讶和启发总是零星的,也是不断迭代更新的,在重庆学建筑还需要不断去发现(便继续出门乱晃)。
参考文献:
[1] 魏皓严,郑曦.生猛的白象居——步行基础设施建筑[J].住区,2017,0(2):28-39.
[2] 张兴国.教师建筑与规划设计作品集[M].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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